修魔

夜半時分，在徐歸的催促下穆玄又返回屋中去歇息，他獨自行走在樹下小徑上，一步一回頭，仰望著月光浮動下白衣款款而動的人，黑暗中那道清斂的背影仿佛暈了一層白光，迷幻而虛假。

穆玄的腳步頗為緩慢，也不知是深夜不睡勞累所致還是因為他本就不願離去。不過他所註視之人似乎已然沈浸在那片夜空之中，全然沒發現他的異常。

他回到了屋中，摸索出火折子來燃了蠟燭，燭火幽幽而起，在他的眼中竄出幾簇影子。穆玄閉上眼睛，心中焦躁煩悶，不斷湧起的思緒驅走了困倦，卻令他更加狂亂。

而狂亂之中，其實還夾雜著一點點無可奈何。

一種空有野心卻沒有能力的無可奈何。

穆玄想著這一時半刻無法入眠，且愛看的書也全數留在了長右山上，漫漫長夜總歸不能幹瞪著眼睛看這忽明忽暗的蠟燭，於是他上了床，靜靜打坐，繼續白天的修煉。

想來他是被這不斷升騰的萬千思緒攪暈了，竟忘記了白日徐歸讓他停止修煉的話。心裏頭沒有半點雜念，唯一剩下的便是對力量的渴望。

穆玄輕念著她所教的咒語，緩緩吸收著周圍的靈氣，只因徐歸白天過於驚訝，竟忘記教穆玄如何分辨魔氣和靈氣，穆玄所認為的靈氣，其實不過是白天未曾消散的魔氣罷了。

屋外，徐歸靠在樹上，在月華的輕撫下早已安眠，她在睡夢中感覺到隱隱不安，可卻始終沒有醒來。於是，穆玄便在不知不覺中吸收了一整夜的魔氣。

……

清晨徐歸醒來，睜眼便看到屋頂上方纏繞著無數黑氣，她心中一驚，起身飛回屋中。

她推門而入，入眼便見穆玄坐在床上，正專心致志地修煉著。徐歸不由怒道：“穆玄，你在幹嘛！”

穆玄一驚，趕忙睜開眼睛，見是徐歸，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，他道：“我在修煉啊。”

徐歸神色冰冷地走過去，將他拽了下來，本來想開口訓斥，卻在觸及到他的手腕時停下了所有的動作，因為她感覺到了穆玄體內澎湃的魔力。

兜兜轉轉，穆玄最終還是修魔。

她雙手無力垂下，有些失落地看著穆玄，道：“你為何要修魔呢？”

穆玄莫名其妙，答道：“我沒有啊，我是按你教我的方法做的。”

直到此刻，徐歸才想起來，她沒有教穆玄如何分辨魔氣和靈氣。終歸於此，她親手釀成了最不想看到的結果。

穆玄開始還一頭霧水，這會兒見徐歸的反應，不想知道也難，他道：“我……成為魔修了嗎？”

“嗯。”徐歸有氣無力道，“事已至此，你便這樣修煉吧，只是你要答應我，不準傷害任何人，否則……”

否則……

徐歸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，以前她殺不了越玦，現在的她更是下不了手。倘若穆玄真的成了濫殺無辜的魔，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，無力阻攔。

“不會的不會的，只是徐歸姐姐……你討厭魔修嗎？”

穆玄問得小心翼翼，他知道仙和魔是對立的，看過的話本裏仙和魔也是相互殘殺，至死不休，沒有緩和餘地，他害怕他和徐歸也會走上這一條路。

“不討厭，但我討厭殺人。”

徐歸定定地看著穆玄，一雙過於平靜的眸子幽黑滲人，全然沒有素日裏溫婉清冷。便是日夜相伴的穆玄見了，也不由脊背一涼，落了不少冷汗。

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。

此後，穆玄便開了魔修。

……

雖說墮仙是半仙半魔，可徐歸對魔修一道卻是未曾了解，一直以來都是按著原先的修煉方式的，對於穆玄，她便無法給出一絲半毫的建議來，只能由著他自己去琢磨。

幸得穆玄生來便是修魔之料，即便不用多加揣摩，也能順順利利地修煉。

夕陽西下，飛鳥歸家。徐歸從睡夢中醒來，睜眼便看見空氣中彌漫的黑氣，好在自己如今體內也有魔氣，否則身處於這濃厚魔氣之中，自己多多少少也會受到一些侵蝕。

她盯著漸漸昏暗的天際，只覺困意上湧，便閉了眼，繼續沈睡。

其實如果是仙或魔的話，他們是可以不眠不休的，只是徐歸成了墮仙，體內仙氣受損而魔氣又不足，這便使她要跟凡人一樣，靠著睡眠來調理身體。

本來徐歸額間只是一點朱砂，受到的損傷還沒那麽大，一天睡一兩個時辰便夠了。現在成了一朵花，倒是增加了她的睡眠時間，加之徐歸向來慵懶，若是沒事，便能倚著木椅，曬著太陽，淺淺地睡上一天。

陷入夢鄉的徐歸不知道，每當她稍稍一皺眉時，那個專心修煉的人都會停下他的動作，走到她的身邊，伸手輕輕地將她的眉頭撫平，然後繼續修煉。

兩人一個休養一個修煉，於日月光影中並肩而行，緩慢行走。不知見過了多少日升月落，輪回了幾度花謝花開，時光悄悄流走，待到他們都忘記了今夕何年之時，一些事情正慢慢地接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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